坦白說,盧梭對華倫夫人的愛強烈到令人不舒服的地步:他以隱諱的方式說明如何邊想著華倫夫人邊解決自己的生理欲望。他會親吻華倫夫人睡過的地方、摸過的東西,甚至開玩笑地讓華倫夫人將肉吐出後,自己再搶過來吃掉。對盧梭而言,華倫夫人既是母親,也是姐姐,更是親密愛人;他會朗讀書本給華倫夫人聽,也聆聽夫人講述宮廷往事。
這段期間華倫夫人持續訓練盧梭寫作及思想的能力,將他安排到修道院裡學習—學費由華倫夫人負責。當時盧梭思念夫人,特別帶著夫人教導他的樂譜前往修道院以表慰藉。這段學習並不順利,修道院裡的院長與教師失去教導盧梭學習的耐心,把他送回夫人家。不死心的華倫夫人又再次將他送去學音樂,這次學習終於有進步了。
這段時間發生個插曲:華倫夫人為了謀求政治勢力的幫助,暫時離開安錫前往巴黎,此時在宅中打理的是夫人的貼身女僕,比盧梭略長的默爾塞赫:盧梭先和默爾塞赫交往,爾後還跟她的朋友及其他多位女性有所來往。不過盧梭堅定地認為,他心中仍是愛著華倫夫人的。他曾專程前往巴黎尋找夫人—不巧,抵達的前兩個月,夫人已經離開。
幾經波折,兩人不但重逢了,盧梭甚至得到為國王工作的機會。此時是一七三二年,盧梭已經20歲,他與華倫夫人的關係也產生變化:盧梭以隱諱的方式描述華倫夫人對他表達兩人間的關係應該更進一步,沒多久,兩人的關係就真的「更進一步」了!盧梭不是在辦公室工作,就是在華倫夫人的家裡。這裡的居住品質與安錫的豪宅不同,相較之下非常糟糕。華倫夫人為了自己的利益暫時無法離開,而且與自己在這的僕人阿奈(Claude Anet)有著親密關係。
盧梭雖然心情不好,但心中想著華倫夫人能夠幸福,自己的心情也稍微好過一些:這樣的生活維繫到一七四一年盧梭前往巴黎發展以前。這期間三人同居的生活確實成形,卻越來越辛苦,尤其是在阿奈過世後更是變本加厲。華倫夫人不懂節制,阿奈在世時多少還能勸告她;阿奈離世後,盧梭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華倫夫人心中有各種賺錢的計畫,但大多是紙上談兵;有許多人因為知道她的計畫特意前來拜訪—盧梭認為這些人不過是來騙吃騙喝的。
為此他與夫人之間漸行漸遠:即便外在表現仍親密,內心卻逐漸累積懷疑;即便懷抱著夫人,心裡卻仍想著其他女性。盧梭身體因積勞成疾出了狀況,夫人卻用自己獨特的宗教理念鼓舞盧梭,兩人的差異越是明顯。他是理性的,但她卻透過詭辯形成獨特的信念。為了幫盧梭養病,兩人暫時搬至鄉間,這段期間兩人感情曾經回溫,盧梭也曾在書中描述親密時光。通常他比華倫夫人早起,出外散步回來後,若夫人起床了他會到床上向夫人撒嬌,不然就是讓夫人繼續睡著。早餐愉悅的交談後,盧梭便開始大量閱讀。午後則和華倫夫人略為享受田園時光。
情人可以更換,但媽媽只有一個。
至鄉村養病並沒有讓盧梭較健康,狀況甚至變得更糟。有人提及蒙佩利爾(Montpellier)的醫師可以為盧梭治病,所以盧梭帶著華倫夫人的期待出發,希望獲得醫治。旅行途中,盧梭與拉爾納日夫人(Madam de Larnage)有過短暫的戀情;期間也曾因為收到華倫夫人的來信,對自己尋歡作樂的行為感到內疚。拉爾納日夫人不只是自己和盧梭有著親密關係,甚至還想介紹女兒給盧梭。但盧梭一想到華倫夫人對自己的付出,想到家裡的負債,心裡就覺得虧欠。他決定不再停留於拉爾納日夫人身邊,並暗暗立志要專情於華倫夫人—可惜當他回家時,發現自己的地位已被另一個年輕人取代。
這個年輕人對農務在行,即使他只是為求表現熱心勤快而已,但對華倫夫人來說可比盧梭更具吸引力。華倫夫人認為盧梭不在乎家務,亦時常出外旅行,而想要讓這年輕人取代盧梭的地位,盧梭寫下非常憤怒的評語:「她就好像一個情欲強烈的女人,急於填補心中的空虛」。兩人分歧非常嚴重,盧梭認為華倫夫人誤解他,華倫夫人又只是將盧梭看作為孩子。盧梭雖然仍將華倫夫人的幸福視為第一要務,同時也發現自己只能將她當作媽媽,無法做情人—盧梭自己寫道:「從這一刻起,我就只用真正兒子的目光注視我所深愛的媽媽。」
華倫夫人的小鮮肉常與盧梭發生衝突,之後更將衝突的不悅轉嫁給夫人,甚至將守備範圍延伸到一位年老女僕身上。盧梭為了華倫夫人的幸福,本來還打算忍氣吞聲。但漸漸地,他發現華倫夫人表現出不再愛他的樣子,態度也日益冷淡。這或許又是另一個誤會,因為按照盧梭的說法,這段期間基於對華倫夫人的尊重,盡量克制著自己對她的情欲;但華倫夫人似乎認為盧梭透過性事的冷落來報復她,遂跟小鮮肉更加親密。
盧梭心灰意冷下,想要離開這個家另謀出路,沒想到華倫夫人不但沒有反對,還熱心的為他介紹前往里昂(Lyon)的機會。盧梭離開後,曾短暫希望跟華倫夫人重修舊好,只可惜令他失望了:華倫夫人更加奢華,以致盧梭能預見這個家未來破產的景況。住在他與華倫夫人曾經生活的屋子中也只是讓盧梭更加傷感。他下定決心前往巴黎,這次是真的要離開了。
我們在此先交代這對姊弟戀情侶之後的發展。盧梭在成名後曾經與華倫夫人有過書信往來,並在一七五四年帶著那時的親密愛人瓦席兒與華倫夫人重逢。盧梭其實是重情重義的人,畢竟華倫夫人曾有恩於自己,那次重逢他和瓦席兒表示願意供養華倫夫人,不過遭到拒絕。
華倫夫人已不復當年風采:她承受巨大的經濟壓力,雖保有國家所給的年金,但一毛錢也未到她手上。華倫夫人於一七六二年過世,一如盧梭所預測到的,她是在貧困中離世的。但盧梭直到一七六八年才得知,並給出「華倫夫人其實是離苦得樂」這樣的評語。 對盧梭來說,華倫夫人對他的影響是一輩子的:在她的資助下,盧梭才能順利獲得充分教育,得到高深的學問。只可惜華倫夫人日後的冷淡傷透了盧梭的心,讓他決定要走上不同的人生方向。
結婚,這次娶了小妹妹。華倫夫人帶來的情傷並不能阻止盧梭在愛情上的追求。一七四五年,盧梭開始新的感情生活,對象卻是年輕的小女生而非熟女。當時盧梭33歲,他在巴黎與當時只有24歲的瓦席兒開始交往。瓦席兒出生於一七二一年,是個女僕。與她相遇時,瓦席兒正在盧梭住宿的旅店負責洗衣,其父母原本擔任政府公職並且經商,後來因遭政府逼迫緣故,家庭被整肅,才搬至巴黎謀生。
盧梭與她之間日久生情:一開始盧梭並未想與這個女子結婚,後來盧梭發現自己需要一段感情替代對華倫夫人的思想,再加上他覺得自己有了瓦席兒能獲得暫時的最大幸福,兩人便走到一塊。盧梭對這個與他相伴三十多年之久的伴侶毀譽參半:盧梭曾想培養瓦席兒的閱讀能力,但即便瓦席兒看得懂字也會寫,卻始終不喜歡讀書。盧梭嫌棄她對數字生疏,無法判讀鐘錶上的時間刻度;總之,這個女人對財富或錢財毫無概念,思想與觀念狹隘,外表既呆板又蠢。
但這個讓盧梭嫌棄的女人,同時也是他筆下那位能提出好建議,甚至能將他從盲目困境中救出的另一半。在王公貴族面前,瓦席兒的談吐與態度總能贏得極佳風評。盧梭對瓦席兒的態度,我們不妨視為是老夫老妻間的抱怨吧。許多老伴會抱怨自己的另一半一無是處,卻始終和對方扶持到終老,這就是盧梭與瓦席兒的狀況。雖有抱怨,但他對瓦席兒還是帶有敬意。雖有敬意,但仍在《懺悔錄》中指責瓦席兒(與岳母)不給他一家之主的權力或尊敬。盧梭最終不曾離開瓦席兒,瓦席兒亦在一七四六至一七五二年間為他生了五個孩子。雖然盧梭沒有離開,但兩人的感情又不似浪漫的愛情,尤其和華倫夫人相比下更是如此。
前面提到一七五四年那次和華倫夫人的重逢,盧梭特地請瓦席兒帶些錢去。當時華倫夫人僅剩下手上的戒指,卻仍將它摘下送給瓦席兒。不過瓦席兒退還了。若說盧梭與瓦席兒在感情上有什麼問題,問題就出在瓦席兒的母親身上。這個岳母總是對自己的女兒指指點點,或是教導不佳的夫妻相處之道:像是不跟盧梭說實話,甚至在盧梭的朋友面前適時挑撥離間等等。盧梭認為,正是自己的岳母一再破壞夫妻間的純樸關係。瓦席兒的母親接受盧梭的接濟後,又將親人帶過來—盧梭對於這些親戚評價都不高。瓦席兒自然是接納母親的,盧梭也秉持只要瓦席兒好自己就滿足的心態。
但是卻對這個岳母越發無法忍受:她收受外人禮物,甚至想要聯合外人把瓦席兒帶走。瓦席兒當下沒有同意,卻也為母親保守祕密,以致日後盧梭知道後非常不滿。盧梭與瓦席兒之間的情感在一七六八年有了正式的結果。盧梭此時來到布爾關雅利厄(Bourgoin)居住,也是在這年兩人舉辦簡樸的結婚儀式:沒有豪華婚禮,僅有兩位證人在旁見證。
一七七○年夫婦二人搬回巴黎,這段期間盧梭友人們對瓦席兒的控制欲望不敢苟同,給了她相當負面的評價。一七七八年,盧梭生了重病。那年五月他前往埃爾芒翁維爾(Ermenonville),接受吉拉爾丹伯爵(Marquis de Girardin)的招待,不過僅待到七月就過世了。瓦席兒雖然住在那裡,但一七七九年就花光積蓄而被迫離開(此點頗符合盧梭對她沒有錢財管理概念的描述,果然是老夫老妻了解彼此)。同年十一月,瓦席兒改嫁給吉拉爾丹伯爵的僕人。基於經濟困頓,她出售盧梭的手稿換錢。席瓦兒改嫁後一直過著窮困的生活:即便每年能領取各樣津貼或稿費,仍入不敷出,並且嚴重酗酒。席瓦兒於一八○一年過世。
本文節錄自《如何愛,哲學家有答案:13堂最有關係的哲學思辯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