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雖然我們半套店,美其名是男士護膚,小姐的職稱是美容師,工作內容是 紓壓按摩兼……咳,重點排毒。
但包括我在內,沒有人會否認這行跟酒店比較接近。 不過都說隔行如隔山吶,一樣是文字工作者也不是誰都寫得出散文與詩歌。 我自己上過酒店和護膚就覺得差很多啦……我還想過,如果兩邊的工作這麼相似, 為什麼酒店還有那麼多妹要去呢,護膚明明好賺多了。
回想起我在護膚之前,其實最先接觸的是酒店。我在那上了三個月,對那邊的印象 就是規矩多、客人瘋,老闆行政都機掰。
遲到一分鐘罰五十元、沒去髮妝店弄妝髮扣一千、不依規定著細高跟鞋扣三千、 請假要自買全場、下檯不補口紅罰五百、沒擦指甲油罰六百、兩點以前就喝醉扣兩千、 開會不到扣六千……就算很小心地都不犯錯好了,每週制服費兩千、清洗費六百、狗牌三百、置物櫃五百,還沒算上每天上班的髮妝費、清潔費、交通餐飲費用。
這不叫性剝削?什麼叫性剝削啊?我都懷疑酒店的收入不是來自客單,而是來自坑妹了。
如果妳不是手腕高超一天有五個框的紅牌妹,真心做不起啊。首先一天都還沒收入 就先噴四百五十的髮妝錢出去了,真的不能怪酒店妹對金錢觀麻木。
再說說我在酒店時的經歷,年輕時我身材肉肉的,在酒店上班站壁比坐檯多。沒錯,就是站壁,我們穿著高跟鞋,連休息室也沒有,就站在廊上,提著小包包,裡面有 補妝和工作用的客機,隨時要移動到各個包廂去看檯。
一天百餘個小姐往來,酒店採軍事化管理,請了態度冰冷的行政趕狗……我是說, 牧羊一樣的指揮我們穿梭在各個包廂。除非是被客人點到,不然整晚都很難有機會坐下
來。就算有空檔,也是帶我們去空包廂稍事休息。 為了教小姐規矩和跳舞,酒店還請了凶巴巴的媽媽桑,一一檢查我們的服裝儀容,
稍有不慎就是劈頭蓋臉的一頓罵外加扣錢。估計這些媽媽桑以前也是公關小姐出身的, 她們會教我們秀舞、方塊舞、恰恰之類的。
「好,現在貼在客人身上,用妳們的腳背在客人雙腿之間,推蛋蛋……喂!那邊 的,笑什麼笑!旁邊的!妳離妳客人太遠了,要貼著妳懂不懂!喂妳!妳胸下那截是腰 還是水桶啊?粗還不會扭嗎?那個妳!叫妳給客人推蛋蛋,妳蹲成這樣是要拉屎嗎?扭 腰扭屁股會不會啊!」
透過媽媽桑們我了解到,就算是八大行業的女人,演起《報告班長》也是毫不遜色的。
那時八大最好的光景,酒店裡一晚上就有上百個小姐,可想而知我一個小胖妹是多難上檯了。就算上了,難喝的威士忌、秀舞的時候要脫給整個包廂的人看、被猥瑣的客人舔咬胸部,甚至客人發酒瘋三個大男人坐我身上淋酒,我都忍了。可是那個時候,只 坐酒桌的小姐是賺不了錢的。
那個時期,除了商務客的酒桌以外,更盛行的是兄弟桌、S桌、藥桌,想當然耳那樣的客人要的妹都要會陪吞陪搖。不過相對的,兄弟桌和藥桌的客人手腳規矩多了,也許也沒有太規矩,不過那時大家也都ㄎㄧㄤ掉了,誰知道誰呢?
「妳不要那麼死腦筋,不吃藥也可以坐藥桌啊。」比我資深的小姐喜不自勝地說著。
「我也不吃藥啊,但我很會做煙,妳多練練做 煙的技巧,多做幾支順的,客人 抽著抽著一晚上就過了,多輕鬆。而且還可以趁他們ㄎㄧㄤ掉的時候把桌上的藥都收起 來,假吞啊,,剩下的那些藥還可以再賣一筆呢!」
年紀尚幼、初出茅廬的我簡直懵了,那種東西我碰都不敢碰一下,那小姐年紀看起來跟我差不多,卻能有如此風騷地操作?
「可是,我連假喝酒都會被客人抓包……抽得順又是什麼意思啊……不就是菸嗎……」
那小姐翻了個白眼,不再搭理我。
不過在我之前,那個小姐就下檔了,好像是順手牽羊偷了哪個大哥的手機被追究 了,那客人報了警,還揚言要告小姐,店家怕被波及,急忙就把人給下掉了。
然後我不得不說,開會這個東西真的是酒店特有的,我從沒聽過半套店會強制小姐開什麼會議的。說是開會,其實也就是老闆發表一下幹部們的業績排名,哪個幹部又貢 獻了幾百萬的業績、哪個小姐又賺了幾十萬的大框……我們這些雜魚,就只是去負責襯 托和拍手而已。
「然後妳們這些醜八怪給我檢討啊,為什麼沒有框?涼圓,上次客人要框妳,妳還給我拒絕,我在旁邊都看到了,妳起來說一下妳是怎樣?不想賺?」老闆的大嗓門直接點名我,真虧他這震山撼海的怒吼中也能聽見我的回答。
「什麼?妳說妳是處女?幹拎娘咧罐頭來這裡幹嘛?妳真的當作我們是缺人喝酒? 恁爸也不想被人家說逼良為娼啦,明天開始妳就不用來了!」
也不知道是我那間特別鐵血,還是十多年前酒店就是這麼臭跩,反正我是除了一肚子氣和委屈沒賺到啥。
可是半套店就不同了,服儀寬鬆、髮妝可自理、遲到早退請假失聯自便,來的客人不喝酒,多數也不喜歡上酒店,one by one的環境,脫也只有一個人看,而且客人完全在我的控制之中,不用擔心討好了這個、得罪了那個。
客人沒喝酒、手工就變簡單了,而且只要打出來了,客人一進入賢者時間*就不會被上下其手,速戰速決是最好的。
註1.賢者時間是指男性在性事之後的那個時間 段,學術名為「性交後憂鬱」或 「男性不應期」。
甚至,我小偷個時間,只做四十分鐘一樣能賺一千。酒店那種報五天班、喝足兩小時才賺一千八的怎麼比呀?
「酒店還有麼多小姐會去上,一定是因為像我之前一樣,不知道還有按摩這樣的好地方吧,可憐吶。」在遇到酒店過來的小姐以前我都是這麼想的。
適逢掃毒、酒店大抄,那陣子台北市警察和緝毒犬都快多過街上的客人了,被抓走的客人和小姐多到得出動大巴來載。許多小姐逃命般的來到半套店,卻又適應不良。
「雖然我以前是待在手工制服店沒錯,可是整天下來我還不見得會打得到一隻。客人都說很尷尬不要。就算要打,我也可以蹺腳抱胸,護得好好的隨便打。哪像現在,每個客人都要打就算了,還要什麼輕功什麼服務的……說真的,我還寧可回去喝酒。」
她們的那一段話我到現在都還記得,我還來不及覺得不可思議,另一個酒店妹就 說了:「是啊,這裡的客人都跟我說要互動,啊,可是我不是一直在聊天了嗎?要是沒有酒我真的嗨不起來。以前一個搖桌可以坐一整晚,現在這種一個一個接的客人,不知道要做到幾時才有那個錢哦,按得我累死了,還被嫌不會輕功,我哪知道那是什麼東西 呀?而且半套店的客人都好小氣,打出來了,拍拍屁股就走,根本洗不到框也要不到小費。窮逼還出來嫖,哼!」
店家跟幹部也議論紛紛:「酒店被抄有新妹流入是很好啦,但是好歹也控管一下, 怎麼什麼毒蟲妹都放進來啊?客人最近都在抱怨花錢做到一個 掉的,叫她也沒反 應,突然就大哭大叫……要嚇死誰啊?」
「以後那幾個酒店妹都要搜包包,要是搜到什麼違禁品就立刻把她們攆回去!這裡 可不是酒店,萬一臨檢被警察看到什麼,別說黃河,跳黑海都洗不清了!」
經紀人也紛紛叮囑自家的小姐:「少跟那些酒店妹往來。」
我不解:「為什麼?她們人不壞啊,而且很會說話。要是我也能學會她們那一套說 動客人框我出去十個八個鐘的,不是就賺翻了嗎?」
梟哥不耐地揮揮手:「學屁!妳要是那個料還會在這邊混?反正妳少跟她們混,她 們吸沒吸毒妳都看不出來,就看得出來她們人壞不壞?碰毒的沒一個好人啦。」
「……」連帶被鄙視了智商的我抹了一把臉上的唾沫星子。大佬,不准妹去洗男 人、不准妹碰毒,你真的是混黑做皮肉生意的嗎?
我發現大佬誠不我欺已經是後來的事了。跟她們混也沒怎麼樣,無非就是發覺會玩 藥吸毒的人,多數都把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看得很輕。她們會熱情主動地揪妳去玩、逛夜 市,然後在妳到了定點等了兩個小時後說我突然不想逛了,吃了藥好累,妳自己去玩吧
之類的,我想說服自己她們是有事都無法。 我對酒店文化和嗑藥真的不了解,但是回想起接觸過那些有藥癮的人,也許真的不
是什麼壞人,但他們的情緒變化之快和衍生人格之多,五十個格雷加上二十四個比利都 望塵莫及。
梟哥說得沒錯,我真的不是應付那類人的料。
最後我終於意識到自己果然還是太天真了。不是酒店不好混也不是半套特好混,是 我們混得姿勢不對啊!叫我裝吞裝戀愛,臣妾辦不到啊!臣妾只想當半套店工廠女工,一隻一千塊的那種。打完快滾,別磨磨嘰嘰的,能一個鐘打完收工為什麼 要買兩個鐘親親抱抱,多煎熬。
酒店妹和半套妹的腦迴路方向本身就不一樣啊,真的沒辦法相提並論的。
加之八大行業還有各種階級和種族歧視,禮服小姐看不起制服的、制服店的看不起 手工店的、手工店看不起喇叭店的、喇叭店看不起炮店的、炮店的看不起越南店的、越 南店……沒事,她們還有小吃部跟流鶯可以欺負。